作者:周 翔
往年的春节总是一样的热闹:会亲友,送祝福,赶庙会,喝年酒,欢乐祥和、晕晕乎乎,直到东风夜放花千树。今年的春节却异乎常年:疫情突发,街市冷清,社区封闭,老老少少宅家过年。
许多习惯了团聚的亲友们,在电话里、微信中不住抱怨,一个春节假期困在家里,心里闷得发了毛;没有了你请我宴,嘴里好生寡淡;从早到晚吃饭、看电视、睡觉,生活真的无聊!我呢,听着众亲们倒苦水、诉哀怨,暗自偷着乐。倒不是我喜欢宅,也不是我不喜爱喝两口,是我在这段冷清的日子里,颇有失之东隅、收之桑榆的感受。
有句俗话,叫“嘴大喉咙小”。节前,家里备了许多膏腴之食,有猪牛羊肉之传统“硬菜”,也有鸡鸭鹅类之香艳“冷碟”;有活泛生鲜的地方美味,也有包装精致的南北佳肴。但三十晚和年初一的两顿年饭,就彻底征服了一家老小四代人的口和胃,一致要求“吃点素的”、“清淡的”。如在平时,这对担当“大厨”的我并非难事,但在当下就不是易事了。往年惯例,过了大年初一,以家庭为单位的亲友间相互宴请九铺开了,每天中、晚餐,人们多半在饭店里巡回,家里并不储备多少菜蔬。今年不得已互免了宴请,但家里没储备菜蔬,一日三餐在家,再巧的媳妇也难为“炊”之清淡哪!
见我发愁,会过日子的妻说,咱家小院种了不少菜,光青菜就有扬州青、芭菜、黑菜,还有小狮头黄芽菜、芫荽、青蒜,可以凑几样儿,换换口味嘛。当局者迷,妻的话让我茅塞大开。我欣然走到窗前,望着寒风里翠生生的扬州青、绿茸茸的芭菜、墨油油的黑菜、黄灿灿的小狮头,还有一团团一簇簇丛生的芫荽,玉杆亭亭碧叶如裁的青蒜,家人期待的清淡之食,已然在胸。
于是,一家人的餐桌上,就平添了许多很受追捧的风景和津津有味的话题。有时,热腾腾香喷喷的一大海碗还没上桌,浓浓的腊香已让全家味蕾顿开,品尝了我即兴命名的“翡翠白玉羹”后,众口一致夸赞,好菜!好汤!其实,它就是昨天没舍得倒的咸肉汤,今天拿来烩芭菜、豆腐。如今仅记得遥远往事的老母感慨:从前哪,我们都喜欢荤汤烧菜、荤汤泡饭,现在不兴了,唉……大家就捂嘴笑。有时,听得厨房一声脆响,“大厨”端来淮阴人心仪的“小炒”——黄芽菜炒肉丝,玉白的菜梗、碧绿的蒜叶、滑嫩的肉丝,芡以淡淡的米醋,一盘看着清爽、闻着酸甜的农家菜,风扫残云般落入家人腹中。
当然,这些还不是我的拿手菜,我最擅长的是一道摇曳多姿的爽口素点——菜根香。说它素点是食材皆素,我常用的材料是芫荽、青蒜、百叶。说它爽口是做法、调制简单而别致,将芫荽、青蒜切段,百叶切丝,在开水中焯一下,捞起放入适量盐、糖、醋,调以麻油盛盘,食之酸、脆、香、甘,可以佐酒,亦可以下饭。说它摇曳多姿,是庖者可以根据喜好任意取材,可以取黄瓜、青椒、胡萝卜、芫荽,先切段,后腌制,再调味;也可以用芫荽、花生米、豆腐干,芫荽、豆腐干切丁,花生米炒熟去皮,淋入调料即可;此外菠菜、莴苣、苤蓝等皆可为材,风味可以酸甜,可以香辣,也可以别样。春节里,几乎每天晚饭都有一盘美味可口的菜根香,每晚都是这份菜根香率先光盘。对此光景,我心里每每泛起涩涩记忆。年少时家里贫寒,一日三餐勉强填饱肚子,桌没什么下饭的菜。有时细心的外婆会切一把青菜梗,用盐腌一下,浇点儿醋,盛在一小碗里。那咸中含辛、苦中带酸的咸菜梗,就成了我儿时熟悉的美食,也是我对农村、对乡土挥之不去的心结。但我从未和家人提起这陈年旧事,我觉得那样的境遇,不会让儿孙们感受了。就如今天的菜根香,倘若不放点糖,不淋上香油,一家人会吃的津津有味吗?
一个春节,因陋就简,就地取材,做了几道农家土菜,博得个合家欢。连我那4岁的小孙女,也格外佩服爷爷会做菜,每天晚上吃了我做的菜,都会给我特殊奖励——教爷爷认字背诗。
她“教”给爷爷的第一首诗是:“一去二三里,烟村四五家。楼台六七座,八九十枝花。”望着孙女稚嫩的小脸,听着孙女稚嫩的声音,我感觉心底格外柔软,而我的眼前会升腾起又一番诗意:“黄四娘家花满蹊,千朵万朵压枝低。留连戏蝶时时舞,自在娇莺恰恰啼。”因为寒冬已经过去,春天还会远吗?
(编辑 阳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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