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上多了个“林 妹 妹” ——写在越剧宗师王文娟辞世之际

作者： 周  翔
2021年8月6日，一代越剧宗师、95岁的王文娟安然辞世。消息传出，梨园内外、新老戏迷，纷纷以不同方式送别“林妹妹”。川剧大师魏明伦慨然撰联：“问银屏黛玉谁优？晓旭晚香，文娟早茂；评艺苑鸳鸯孰美？宝哥孰假，颦妹亦真。”“台下王文娟，寿比苍松，只遗憾未登百岁；戏中林黛玉，命夭豆蔻，却欢欣已誉千秋。”旅美画家段昭南连夜创作了戏曲人物画《宝黛相见》、《黛玉葬花》，发回国内。青年演员吴越著文，以王文娟名言“台上演戏要复杂些，台下做人要简单点”，深情怀念德艺双馨的恩师。
王文娟和她的那一代姐妹袁雪芬、傅全香、范瑞娟、徐玉兰等，在新中国建立后，以一系列新编越剧如《红楼梦》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《北地王》《孟丽君》等，推动了一个地方戏曲的发展光大，创造了一个百年剧种的辉煌。王文娟在韶华岁月，台下勤学习、勤实践，台上厚积薄发，成功地塑造了林黛玉（《红楼梦》）、鲤鱼精（《追鱼》）、春香（《春香传》）、孟丽君（《孟丽君》）等戏剧人物形象，成为越剧界公认的“性格演员”，开创了越剧旦角“王派”。1958年，王文娟与徐玉兰合作的越剧《红楼梦》在上海首次演出，即赢得观众喜爱，连演54场，场场爆满，盛况空前。1962年，越剧艺术影片《红楼梦》在沪公映，更是万人空巷，一票难求。
我辈生也稍晚，没有那种扶老携幼进剧院、看演出的经历和感受。但是青涩时代一件看戏的往事犹自记忆深刻。那是1978年的早春，我在家乡的一所农村中学读书，那时虽已恢复高考，但乡村中学依旧波澜不惊，百姓生活也变化不大。兀的从县城传来信息，越剧电影《红楼梦》放映了！于是就如旋风一般，扫荡了乡村的平静，那些在公社机关的文化人、在中小学教书的老师们，骑着自行车争相到县城去看《红楼梦》，中学里高年级的学生也抢着“跟风”。于是在安东之乡的校园里、社场上、集市上，青年人歌唱的不再是枯燥的八大“样板戏”，也不仅是淮阜地区流行的淮剧腔调，而是高吟低徊的吴侬软语：“天上掉下个林妹妹，似一朵轻云刚出岫。”“ 侬今葬花人笑痴，他年葬侬知是谁？”对这种文化现象，当年我一个毛头中学生没有意识去思考，更没有能力来解释。后来进了大学，学习新文化运动史，回想起这一景象，才怦然有思，幡然有悟。春江水暖，春风化雨，惟近者能先知先晓。文以载道，文以化人，惟文化可启蒙思想。文革十年“内乱”结束后，思想上的拨乱反在不断深入，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改革开放正在酝酿之中，文艺界一批破冰制作如《班主任》《窗口》《伤痕》等已率先登场，包括越剧《红楼梦》在内的一大批优秀文艺作品，作为“重放的鲜花”与亿万群众见面。这些优秀作品与同时开展的真理标准的讨论，不约而同开启了一场影响深远的思想启蒙，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作了思想上和理论上的准备。越剧《红楼梦》幸逢其时，1978年重映后，仅国内观众就达12亿人次之巨。它是中国戏曲史、中国电影史上一大里程碑，也为时代发展进步作出戏曲人可贵贡献。
我亦感欣慰，三年前为纪念周恩来诞辰120周年，在《淮安日报》做《梨园恩情》专版，得知周总理对孙道临、王文娟这对艺术家伉俪的关爱与保护。1958年春，王文娟与孙道临的自由恋爱受到巨大压力，痛苦之中二人被迫考虑分手，心直口快的张瑞芳向和蔼的周总理“透露”了消息。为此总理很是不安，一个声播海外的电影演员与一位知名的戏剧演员自由恋爱和结合，本该是一件喜事，怎么会阻力重重呢！国务繁忙之中，总理和邓颖超大姐精心设计，悉心开导，多方帮助，使二位艺术家树立信心，最终喜结连理。总理关心人，也懂艺术。一次，总理请《红楼梦》剧组作客，席间拷问“林妹妹”：黛玉焚稿一幕，唱词有“冷月葬诗魂”，出自《红楼梦》哪一回，上联是那一句？听到王文娟准确说出出处，对出“寒塘渡鹤影”，总理朗声夸赞，并当场提议：你们演了那么多遍《红楼梦》了，走， 我带你们去看看真正的大观园。午后，总理请来红学家王昆仑，一起参观酷似大观园的恭王府花园。总理以身许国，也善于用“特殊”方法保护人才。1975年，总理重病缠身，还在病床上要人到上海电影制片厂，找来越剧《红楼梦》拷贝，扶病听黛玉“问紫娟”的唱段。人们知道总理爱艺术，但是能有多少人领会总理呵护戏曲人才那份良苦用心呢！如沐春风的王文娟是领会的。2012年，她在回忆录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》一书中，就如数家珍般地向读者讲述了周恩来总理对她，对她家庭，对越剧人的关心爱护的往事。
今天，“林妹妹”走了，“质本洁来还洁去”，度完她心爱的梨园人生。但华夏沃土已经永远隽刻了“林妹妹”的音容笑貌，只是灿烂星汉，上天又多了个林妹妹。
（编辑 阳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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